“我觉得我不能死,死了最伤心的是我奶奶。”蒋长玲放弃了自杀。她说自己很幸运,因为奶奶陪伴她长到19岁,奶奶是她心中“最后一颗糖”。她用自己的经历告诉其他老师们,“人活在关系中,坏的关系危害生命。”
后来她遇到过不少问题孩子。其中有一名患有交流障碍的学生,得知他喜欢读《三国演义》《水浒传》,蒋长玲也跟着读。有一次,学生在食堂发脾气,她先抱了抱他,拿面包、牛奶给他吃,告诉他,等他什么时候愿意说话,就来找她。
后来,这名学生考入一所当地很好的高中,但读了两个星期,就不想读了,家长找蒋长玲劝,蒋长玲了解后得知,他想休学是因为在新学校没有朋友,也没有可信任的老师,她又帮助学生转到一所有朋友的学校。
蒋长玲说,面对这些问题孩子,她能做的是温柔对待他们,“成为他们心中的那颗糖。”
“教育首要培养的是人,其次是人才。”李镇西认为,在当前教育背景下,尤其需要强调这一点。他以陶行知的名言“皮鞭下有瓦特”举例,“这个孩子以后不是瓦特就应该给他皮鞭吗?瓦特可能会有出息,但假如他是个普通的劳动者,能自食其力,这叫不叫有出息?”
他在书里讲过一个“普通学生”的故事。那是他带的第一届学生,成绩一般,长相一般,表现一般,以至于站在一群学生中,“自然就融化到集体中了”。
多年后,李镇西与这个学生重逢,得知他后来高考落榜,在一所技工学校读驾驶专业,经历了分配、下岗、创业,最终成为一名公交车驾驶员。学生对李镇西说,因为开车,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黑社会性质组织的人、犯人、后来被枪毙的贪官,“见过很多阴暗面”。
“我有这么复杂的经历,本来是很容易堕落的。但没沾染社会上的邪恶风气,我常提醒自己不要越界,像老师说的,做一个好人,一个善良和正直的人。”他对李镇西说。
后来,李镇西专门去坐了他的公交车,两人聊了一路。学生说起他最倒霉的事,是被一个醉酒的乘客殴打,导致眼角缝了7针,最开心的时刻是有乘客夸他开得好、态度好,坐过站后,宁可等半个小时也要坐他的车返回。学生还说,“李老师,我没有出息,但乘客很喜欢我。”李镇西告诉他,“这就是出息。”很多家长不能接受这种“出息”。
王爱月认为,自己受周围人的评价影响,把分数看得过重。“社会上看人的标准都是分数,比如亲戚朋友聚会,都是问孩子考多少分,没有人说孩子在家里干家务,大家去表扬孩子,对吧?”
儿子厌学后,李康的妈妈开始学习“父母成长课程”,以前,儿子学习成绩下降,她会抱怨儿子不争气,说“不是为了你,我的生活会好一点”。如今,她反思,对儿子发泄情绪是因为自己“内动力不足”,要从自身找原因。
陈艳也开始反思自己。她回想自己成长经历:在农村长大,通过读书改变命运,为了学习牺牲人际交往。她觉得自己可以做到的,女儿也可以做到。为了不让女儿“输在起跑线上”,她让孩子四年级学习新概念英语,给孩子报舞蹈、画画等各种兴趣班。
她反思,自己只关注孩子学习,忽略了她的心理需求。“我活在我自己的经验里”,陈艳说,她意识到“时代不一样了”,不能再让女儿像自己以前一样,为了读书牺牲人际交往。
有时候,想到女儿以后可能“上一所一般的学校,找一个一般的工作,成为一个普通人”,陈艳又陷入焦虑中。但她又告诉自己这么想不对,“我们看待一个人的时候似乎总有一套很强的世俗标准,关注他有没有稳定的工作,有没有找到对象,而忽略了一个人的基础品质,去关注他是不是善良、开心,是不是一个健全的人。”
“必须承认,教育不是万能的,有时候甚至是无能的。”詹大年说,当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第一信条是“保护生命”,“让他们好好活着,开开心心的。以后会有路的,说不定这条路是他自己悟出来的,说不定他哪一天能得到一种帮助。要相信种子,相信岁月。”
他说,教育就是多给生命一条路,一条任何时候都可以玩下去的路。(记者尹海月)
(文中王爱月、陈阳、陈艳、李康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