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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学生背后,一所凉山县中的教育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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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背后,一所凉山县中的教育突围

2023年08月29日08:51_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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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北大学生背后,一所凉山县中的教育突围

在很多同乡眼里,木乃约热是一个奇迹。

在2023年高考中,这个彝族男孩儿通过国家专项计划考上了北京大学。在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甘洛县,木乃约热是当地设县以来,本土培养的第一位“清北生”。他的高考成绩,创造了县里一个历史。县政府公告栏上的一份公示显示,将“从甘洛县教育发展基金账户拨付10万元奖励甘洛中学木乃约热同学”。

录取结果出来后的几天,木乃约热的父亲苟尔打付接待了一波又一波客人,有人来咨询他“教育经验”,他说是孩子专注勤奋。

“他们不信。”苟尔打付笑着和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说,“说我家里有学霸基因,还说是房子风水好,培养了两个大学生。”木乃约热的哥哥阿木克热2020年考上了华中科技大学,他是这个家族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孩子。

甘洛县藏在山岭之中,北邻大渡河,地形险要。在过去,这里的交通并不方便,是凉山州内典型的贫困县,直到2019年,这座山城才全面脱贫。这里的学校用有限的教育资源探索出一套模式,帮助学生走出大山,改变命运。

甘洛中学校(以下简称甘洛中学)校党总支书记潘兴元告诉记者:“我们一定会培养出清华北大的学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比起清北生,让这位党委书记更有底气的是“本科率”。

过去几年,甘洛县也出了一些考上中山大学、复旦大学等重点大学的学生。今年,甘洛中学共658人参加高考,本科上线362人,超过50%。

“这是一个奇迹。”潘兴元说。

“陷中”里的高才生

潘兴元1995年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了甘洛县乡镇教书。当时,在这个四面环山,只有一块平整的土地和几块荒坡的县城里,人们还并不能清晰地认识到教育的意义。刚来时,潘兴元发现这里有的初二学生都还不会“练拼音”,这里的家长也并不期待小孩能通过读书改变人生。但是,28年之后,几乎县城里的每一个人都关注到这条新闻——“甘洛中学有个孩子考上了北大”。

木乃约热的班主任、数学老师王声发记得自己2008年刚工作的时候,学数学的学生很少,“阅卷”是一件尴尬的事情,“看到后来,对0分都麻木了”。

据凉山州教育体育局信息,2019年,凉山州共有6万余名失学、辍学的学生,约占同期全国失辍学学生总数的十分之一。从2018年开始,从州和县到校和班,“控辍保学”工作链条上的每一个关键环节都在持续发力,让失学、辍学的孩子都回到学校。目前,绝大多数孩子已重返校园。

与控辍保学同步进行的是教育意识的提升,与优质生源地抢夺生源。据王声发介绍,近些年每年都会有城市的私立高中来各个乡镇招收尖子生,这样的抢夺很多时候从初中阶段就开始了。

王声发观察到,近些年有四川其他的私立学校到甘洛县城的小学五六年级进行优生选拔。选拔方式为奥数,“我个人理解奥数对以后数学学习有没有帮助,倒不一定,但它一定能选出聪明的孩子。”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学校除了在县城组织选拔之外,还去了甘洛县下属的乡镇组织选拔。

王声发意识到,生源的流失意味着人们对整个甘洛县教育的不认可。“有的家长把孩子送到眉山、成都或者绵阳一个很差的学校里上学,他都会认为我家小孩在外边上学,有一种自豪感。”

一个县城里的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家里有能力的都早早把孩子送去了成都、绵阳、西昌和眉山读书。潘兴元回忆,5年之前,大概有50%的尖子生都会被外面的学校挖走。

生源的流失一直都存在。众多关于县域教育的研究都提到,这是“县中”之所以成为“陷中”的重要原因之一,在寻找教育资源的过程中,家长失去了对县中的信心。“有条件,送出去。”几乎成了县城里每一位家长的共识。

直到今年,木乃约热的成绩成为一个具有标志性意义的事件——个人的努力与县域公共的教育资源形成合力,共同缔造了一个考上顶级学府的“寒门故事”,对于选择在县中读书的孩子来说是一种无言的鼓舞——不出去读书,也有可能上好的大学。

从村小到县中

从甘洛县城到木乃约热家所在的村落还有十几公里的盘山路,水泥路狭窄,只能容一车通行,两侧山地的缓坡上是绿色的苞米地,也有土豆开出紫色的花朵。

木乃约热随手指了一个通体泛黄的玉米,“这样就算成熟,可以收了”。这个在大山里长大的彝族少年,在上小学之前,他最主要的生活内容就是放牛。有时候会从山上摘些草药,拿到镇子上卖。

后来,他进入离家20分钟路程的村中心小学上学。当时,哥哥阿木克热从这所村小考到了县城初中最好的班级,然后又考上了绵阳的私立高中。这鼓舞了木乃约热。苟尔打付说,家里的孩子没有其他书看,只有数学书和语文书——凭这两本书,木乃约热“复刻”了哥哥的求学路径,他也考上了县城初中最好的班级。

木乃约热初中时,潘兴元就注意到了他,“2020年中考考了758分,成绩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他的语、数成绩比较好,是个苗子。”木乃约热自然也同哥哥一样收到了来自私立高中的邀约。考虑到家庭情况,他主动和父亲提出:“我要留在甘洛中学。”

木乃约热进入了甘洛中学的网班,网班里几乎囊括了全校的尖子生,网班又被叫作直播班,这是这所县城中学的一项改革措施——通过直播让县城的孩子与重点学校成都七中的学生同步上课,共享优质的师资。

最初,盯着嵌入黑板里的那块屏幕,木乃约热觉得自己是课堂上的“局外人”,他没想过自己能考上清华北大,“刚开始时甚至还会走神”。木乃约热和同桌约好,一个走神,另一个就在桌子下面踢一下提醒。

高一的一次摸排考试,甘洛中学也用了成都七中的卷子,很难。木乃约热考了450多分。虽然是第一名,但他觉得自己进入了求学以来最迷茫的一段时光。“这个成绩不算好”。当时,他想在省内上一个好大学,但这个分数,还差得远。他开始练习英语,练习书法,从每一个细节争取分数。

这样的瞬间并不鲜见,木乃约热常常感受到自己和屏幕那端的学生存在的巨大差距。有一次数学考试,七中班平均分132,这是一个在成都七中不算优秀的成绩,但对于甘洛中学的学生来说,却是“天花板”的存在,木乃约热说:“我考了131分,已经是我们班的最高分了。”

对于县中的学生而言,这样的差距往往只能用勤奋和时间弥补。

起初,班主任王声发并不觉得木乃约热表现出了超强的天赋,一定可以上清北。但他确认,木乃约热是一个非常勤奋的学生。

2022年年末,不少学生因为感冒请假,王声发没有收到来自木乃约热的信息,“但是有学生下来跟我讲,木乃约热已经发烧到39摄氏度了。但他本人从来没跟我说过,能够坚持的情况下,他一定会坚持,绝对不会请假。”

在整个高中时期,木乃约热只请过两次假。

一次是因为哥哥从外地回家,他请了半天假去探亲。另外一次是临近高考,他因为眼睛红肿请了一个早自习的假去买眼药水。

那次和哥哥阿木克热告别时,木乃约热说:“明年夏天给你一个惊喜。”

哥哥回应:“考个清北。”

两个兄弟是村里出了名的学霸,读高中的时候,阿木克热被绵阳一所私立高中录取。读私立高中是一笔大支出,苟尔打付想,考上了就要去读。

为了补贴家用,苟尔打付常年在外做建筑外墙装修,这是一份危险的职业,出门在外,他也总是想念孩子,但却很少过问孩子的学习。一家人只会在饭桌上畅想未来。他和孩子们说,“你们读书厉害,以后当个老师或者医生。”在县城里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在苟尔打付看来这就算是他们真正地通过读书改变了命运。

木乃约热认为,爸爸是看到哥哥学习成绩好,才慢慢开始重视教育,拼尽全力供他们读书,毕竟村里再没比哥儿俩学习成绩更好的孩子。

木乃约热高考前的百日誓师,这位父亲从工地赶回来参加。大儿子和小儿子高考时,他守在考场外,等着。木乃约热说正常发挥,他才放下心来。

只是在说起两个儿子成绩都很棒的时候,这个中年男人小声说了一句,“我小的时候读书也很厉害,但后来没有钱就不读了。”

“抓住成绩,可能在我们这样欠发达的地区更重要。”

毗邻甘洛县民族中学,有一条“汽修路”。那里聚集着一些早早走上社会的青年。在这个县城,考高中要比考大学更加艰难。“不上高中的那些人,要么上一个职业中学,有些去外面打工,还有人直接结婚。”

而那些考上了高中的人,就离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越来越近——高考。每年新生入学,潘兴元都会为他们讲一节课——“没有高考,还能拼什么?”

潘兴元想过在教育资源不均衡的当下,如何说服自己,也说服学生——“寒门出贵子”。

“像我们这些地方,只要你认真地读书,花不了多少钱。只要能够考进高中,有国家的政策,基本上生活费和学费不愁了,如果学生家庭条件差一点,只要反映,还可以向民政局求助,另外一些慈善机构也会给予支持。”

“抓住成绩,可能在我们这样欠发达的地区更重要。”潘兴元对记者说,在高考这场比拼中,寒门的孩子可以通过努力,至少走出大山。所以,不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花费了更多的时间提高成绩。

甘洛中学高中部分3种班型,一种是直播班,进度与成都七中完全保持一致,这个班里都是成绩最好的“尖子生”;第二种是录播班,在这个班上,老师会挑选合适的视频播放再配以讲解,帮助学生更好地理解知识;最后一种则是普通班,大部分由县中自己的老师进行授课,为了基础薄弱的学生能真正学习到基础性课程。

这种分层教育模式也源于成都七中。“如果非要让一些基础薄弱的学生去听他们完全理解不了的直播课,那这些孩子的自信很快就会被打击,从而厌学。”潘兴元说。

王声发带了几届直播班,“课堂容量大、难度高、教研团队出题水平高,这对优生的培养上肯定会有利。”可是,缺点也显而易见,以讲评习题为例,网课老师得到的反馈来自前端课堂。“但是,成都七中学生不需要听讲解的题目,或许甘洛县的学生会有问题。”

这也就意味着,直播班的老师除了要陪学生上课,还要用更多的时间批改作业,根据实际情况增加课堂的内容。

潘兴元常常看到直播班的老师批改作业到凌晨,第二天早上7:10又准时出现在班级门口,和学生一起晨习。他也常常看看到天黑以后,学生蹲在花园的路灯下背书。在有限的教育资源下,学生和老师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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