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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周刊》专访茅盾文学奖得主东西:文学的“回响”

日期:2023/9/9 2:29:20 浏览:

这里面不光是编剧、导演的功劳,还有演员的功劳,还有化妆、服装、美工、摄影等现场拍摄的功劳,剪辑师、混音、配音、配乐等制作部门的功劳,还有劳务和后勤部门的功劳。

张嘉益演了《回响》里一个配角

《新民周刊》:有的作家会先写影视剧本,后面改写成小说。你怎么看这种互文性的写作?

东西:我曾经想过这个尝试,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写过。现在我还是主张写小说就是写小说,写剧本就是写剧本,不搅在一起。比如我写《没有语言的生活》的时候,不会想到它会改编成影视作品。比如说《回响》,那么多心理活动,你会想到它改成影视作品吗?

如果你一定要写两种文体的话,我觉得先有小说是比较好的,因为影视剧本改编成小说这个东西我没做过,没体会,我只做过把小说改编成影视剧本。

我觉得原著作者当编剧有一个优势:他对人物的性格发展、心理动机、命运走向是清楚的,改编的时候,哪怕省略了一些心理描写,对人物的行为和外化还是准确的。

《新民周刊》:中国的教育体制里,以往基本上都是实用型的应用文写作教学,很少教文学写作的方法和叙事学。观众觉得很多国外的小说、影视作品好看,以假乱真,结构、逻辑、故事漏洞少,人物立体,对白生动,也是因为他们有一套完整的培训方法,用在写作里头就是写作技巧。

东西:对。不过,现在我们在这方面应该好一些了。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复旦大学、同济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等多所高校,都办了写作硕士,引入了相关的课程和训练,甚至还邀请国外的作家和编剧来和学生们交流。我觉得,我们慢慢会好起来的。

当然,有了这些写作技巧,小说的故事背景和人物,还是要回到中国的现场来,和这块土地同呼吸共命运。这个太重要了,一些海外作家学到了故事,但我们还不把他当成重要作家,就是因为他的写作不在此时此地此刻的中国现场。

我说的现场感,是知风雨,知温度,就是每一句台词我会会心地微笑或者纠结。如果你离得远,不会知道它的况味,那种微风、气候的微妙变化。所以,再好的故事、再好的技巧,如果不接地气,与中国社会现实无关,也救不了小说。小说还是要在我们的现场,还是要感知这片土地上的现实,一点一滴的变化。你写的人物,应该就是日常生活里的样子,要感受得到,要同甘共苦、风雨同舟。把写作的技术手艺放在这个环境里,才写得出真正的时代作品。

小说的“点子”很重要

《新民周刊》:每次写长篇小说前,你的准备期会有多久?

东西:写小说前的准备工作会持续很长时间,反反复复地琢磨、构思。《回响》这个小说我构思了两年多时间,其实这个想法早就产生了。只要构思好了,我的写作速度就会上来。小说的构思时间长,会让你找到一些好的角度,加上你有阅读的经验,你会去横向对比、纵向对比,就找到你小说的差异性。

东西谈《回响》

这个差异性找到之后,把小说方向定下来,然后你就要把它忘掉,扎扎实实、真心实意地回到生活中来,那些丰沛的生活就能够进去了,把你积累的素材和感受、体验用在小说里。如果你不用自身的体验与真实的感受,小说也不会真实、丰沛、可信。因为小说本来都是虚构的,如果你在小说里面再不加点真情实感和真材实料,那小说就全都虚了。

所以,越是虚构的东西,你越要真材实料去填充它。这个真材实料就是你的生活感悟力,你的敏感力不能下降。这不是技术,这就是你的生命感受,你的情感在小说里释放了,只有当你的感情和体温进去了,你的小说才会有感染力,你的人物才会鲜活站住打动人,才会引发读者的共鸣。如果我们对生活的感悟已经迟钝了,那就进不去,所以你要保持灵性和触感。

《新民周刊》:不知道你有没有惯性,就每个稿子写完,自己要读一遍、念一遍,才能够发现问题,让文章通顺保持流畅?

东西:我在写作的时候,会在电脑上默默地读小说,不止一遍。比如今天我写了1500字,我不满意就去读,发现不对在哪里,就去弥补修改它。每重看一遍,就会情不自禁的默读。有时候我写一段,特别是小说的开头部分,那就次数更多了,这是一个自我反复的琢磨。

反正我就是这样写作的,一定是从思考出发的。我觉得这也是一种“病”,这个习惯有点偏执。我现在的写作状态是思考越来越清晰,但是体力在下降,写长篇还是要体力的。

《新民周刊》:你的小说,经常是打腹稿的时间很长,什么都想明白了才动笔写。“有点子”,还有控制力,当断则断,不啰嗦,绝不拖泥带水。

东西:可能和我自己的追求有关系。我希望写那种有精确方向性的小说。有很多人的小说写作可能是来自于生活,突然迸出来就想写一个小说。这种现象在我身上也有,但是通常发生的概率很低。

在写小说以前,我更多是想、是思考。我在思考,我在找这个小说的爆发点、触发点。我想得多,我也观察,然后我有一个观念,再去在生活中找故事,去找生活中那种行为,来完成我这个想法。说白了,这个有可能是主题先行。这个主题,往往来自于一个你非常想不到的东西,或者这个是有新意的东西,然后我再去完成它。

你有这个方向感了,你的写作就不会漫溢或者不会失控,也不会东南西北转。我总是围绕这个焦点在写,所以有一个吸力在那里,跑不远。

《新民周刊》:你害怕“失控”?

东西:我觉得写小说还是要有一个可控范围,故事想明白了,结构打好了,每个人物的作用和关系设计好,结尾是什么样的,都很清楚,然后是精准的写作。这个过程中,可能会发生某些偏移,这种偏移我叫叙述的走神。如果叙述中走神了,有时候开开小差,要“回得来”。你那种闲笔闲得好,或者你这个小差开得漂亮,对小说的叙述有好处,那是很好的状态。但不能够走到无边无际了,连主题都跑了,那肯定不是好小说。

《新民周刊》:在进入互联网时代以后,文学的写作难度,艺术的突破和创新,实际上在降低吗?

东西:其实互联网时代以后,尤其是网络文学兴起之后,作品发表变得非常容易了。我们只要把自己的文章挂到网上去,就有读者。不像当年,千军万马只有通过文学杂志和图书出版那条路闯出来。

但互联网的容易发表,资本的进入,商业文学网站的出现,也带来一个问题:因为互联网的普及,人人发声,人人阅读,大众普及的后果是,越是讲故事,简单的人物,简单的设定,故事的关卡,越是简单的写作,他的读者更多。这就造成了很多作家,不愿意去从事有难度的写作,因为有难度的写作,是你在给读者设置门槛,而在设置门槛过程中,你书的销量、你的受欢迎程度、被理解的程度,都会受到限制,会减少读者,在算法时代,也会被平台限流。这就尴尬了,实际上几乎等于作家要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要打破自己的写作风格,便可能是放弃读者、减少自己的收入,给自己限流。

如果一个作家放弃这些难度,只写一个非常简单的故事,通俗易懂的小说、人物,跟他们那种大众(非专业的读者)同频共振的可能性更大,可能付费订阅者更多,作者和平台拿到的分成也会更多,这就造成了一种现象:越畅销的作家,越喜欢重复自己,不愿意接受挑战,为了收入和利益,宁可放弃创作上的突破和创新。从事难度写作的作家,越来越少,写作的全面质量可能受影响。

那天我们在北京,和几个朋友聊到当前的畅销书现象,有的人的小说卖了几百万册,大家分析规律,发现写作一定要简单,简单就好,读者多,书也会更畅销。但我们这样在写作上有追求的人,就很拧巴,也没办法,我在写作上,不给自己搞一点难度,就觉得不带劲。我们不愿意自己的写作太简单,也不愿意重复自己,去讨好、迎合那些市场。但是,很多写作上刻意为之的小心思,很多苦心,今天除了评论家以外,还有多少读者会去花时间理解呢?

俄文版《回响》

在这个如此高速运转的时代,谁会耐心聆听青草生长、翠竹拔节的声音?实际上,每个作家在搞这些伎俩的时候、设置难度的时候,他们在设置细微的东西,都希望有知音、有读者去看透它。但是问题是,在今天的这个时代里,这种有难度的写作,是没有多少人买账的,除了从事专业研究的人。甚至有很多专业研究的人,也觉得作家没必要这么弄。

我不知道,别的作家会怎么做,但从我个人来说,我在写作上还是回到以前,回到你真是为小部分人写作的那个时候,回到为个人的价值追求在写作。

《新民周刊》:一个在写作上有要求的作家,一个有创新突破欲望的作家,他对自己一定有基本要求。

东西:我们上世纪80年代开始写作的时候,正好碰到中国文学最好的时代。80年代开始,我们大量地阅读和学习,那时候的艺术风尚是去阅读有难度有挑战的作品,我们会找那种越看不懂、越愿意去看的书,甚至是去找那些哲学的书、一些艺术的书,还有那些艺术上极端探索的书,甚至看不懂的小说作品,我们都愿意去看。

我们就想在阅读中学习,去大师们的书里探索艺术的密码,要去懂很多东西,然后回头在自己的写作中,去尝试各种可能性。到了上世纪90年代,我们开始在中国文坛上脱颖而出、小试牛刀的时候,开始发表作品登台亮相的时候,我们受那些有难度、有深度作品的影响,就想写那样的文学作品。这种艺术追求,和我们当时成长环境是有关系的,大家的书桌前,都设定很多目标,看了很多文学大师的创作心得、访谈,他们都认为优秀的写作者在艺术探索上是要有所突破和贡献的,哪怕贡献人物、贡献结构、贡献语言、贡献一些细节,你要写他人没有写过的,不是浮光掠影的表面,而是有深厚的贡献。

我个人位居其中,也受到这样的文学观念的影响,所以在写作过程中,企图不断向这个目标靠近。如果在今天我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受今天文学氛围的影响,也许我也会写那种直白的、容易看得懂的作品。

所以,归根到底,人的基因像人格的形成一样,你的写作风格,其实在成长阶段已经定型了,你要写什么样的作品?没法去改变它,一改变它你就不适应,就觉得这不是我想写的东西。就像每个人的人格,大多数人在十几岁以前基本形成了,后面你再换不同的环境,他依然是那个人格在起作用。

东西

本名田代琳,现任广西文联主席、广西作家协会主席、广西民族大学教授。曾凭中篇小说《没有语言的生活》斩获首届鲁迅文学奖,多部作品获全国性文学奖项。2023年8月11日,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评选结果揭晓,共产生5部获奖作品,东西的《回响》名列其中——这是广西作家首次斩获这一中国文学最高奖项,实现茅盾文学奖零的突破。改编自《回响》的同名电视剧已经播出,由冯小刚执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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